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祥云面馆的老板不叫祥云,也不是位女子。
老板姓沈,东北大汉,身高八尺,体格壮硕,声音洪亮,笑声爽朗。大背头,黑皮鞋,棕色粗麻布的围裙系在腰间,手里一把底槽清的小紫砂壶。
祥云面馆也不只卖面,面馆的窗外挂着一块儿黑板。黑板上时不时的写上一些菜色,熏狗肉,羊汤,糖饼,锅包肉,清蒸江鱼……偶尔还会在门口架上炉火,卖上一晚烤串儿和吊炉的鸭子。
总的来说,这实在不像是一家面馆,更不像这种小镇子才有的面馆。
饭时那会儿的面馆总是满座,沈老板做得一手好菜,只是这菜色却是他说了算的,从没有点单这回事儿。
若是今儿早起下了小雨,那保准有后山采来的鲜蘑。手指长短的榛蘑、小孩拳头大小的元蘑、艳丽诱人的鸡蛋*蘑,泛红少见的松树钉菇,不分大小、品种、颜色,用五花肉片切了炒上一盘,每一口都能让你尝出山野的新鲜味儿。
若是今儿天凉了,那算你运气好,那口大铁锅里必定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,油香微白的肉汤上飘着几点翠绿的香菜和葱花,汤里的羊杂随着翻开的水花上下翻滚,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味儿,撒上点胡椒粉,鲜香咸辣让人停不下嘴。
但镇子里人最盼着的还是清明之后的初春时分,白露葱蘸酱是祥云面馆数得上的下酒菜。
沈老板总会在前一年白露时撒在土里一把青葱籽儿,刚刚长出个绿芽儿来,还没有筷子长的时候就被东北早来的白雪冻了住,待到第二年开春才会自干白枯*的葱皮子里窜出绿芯儿,一个春雨浇过,一丛丛绿油油脆生生的葱就长了起来。
这葱便叫做白露葱,葱白长,葱叶嫩,一口咬下去甜丝丝的辣,春天的味道一下涌进胃里,说不出的舒坦,就着这白露葱沾酱,就是烧刀子都能多喝下二两。
整间饭馆除了沈老板自己,就是一个每天午后才来帮忙刷碗的潘婶儿。饭时的工夫,只沈老板一个人,不免忙乱,也顾不得招呼客人,只来来回回地进出厨房,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才有空和周围人打声招呼。新来了客人,也就那么坐在桌前聊着,镇子小,大家也都熟识,没有人急,也没有人催。
若是有孩子放假回来镇里,来吃面的时候只顾低头捧着手机玩,沈老板便端着茶壶站在桌前,笑嘻嘻地大声说:“别光顾着玩啊,快吃面,凉了就不好吃了,吃饭才是大事!”
那孩子若是不放下手机吃面,他就一直那么站着,也不多说话,只是站那看着,直到孩子大口吃起面来,他才笑着坐回靠近厨房的那张桌子,看看报纸,喝喝茶。
等客人走的时候,不管他在做什么,也不管那客人是龙钟老人还是总角儿童,沈老板总是用他那溢出诚意和热情的洪亮嗓音喊上一句:下次再来啊!人撩起门帘走出去了,那声音还是能追出好远。
过了饭时的面馆,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两桌客人,沈老板做得了饭菜,便端着茶壶坐在那,时不时和客人搭上几句话,每到说起什么诗啊歌啊的话题,沈老板总是格外高兴,一仰头就能朗诵上几句,抑扬顿挫,底气十足。
不管忙还是不忙,沈老板那油亮齐整一丝不乱的大背头,锃亮的黑皮鞋擦,手里一把底槽清的紫砂壶总还是不变的。
面馆的生意算不得红红火火,倒也不得清闲,直到老区下了拆迁令,拆迁队几次三番地来,周边的老房子都已倒在了尘土飞扬里,面馆这才少了客,却也还是硬撑着开着门面。
沈老板不肯松口,无论如何不肯走,潘婶儿家早早就签了合同,新房子选了好楼层好户型,临搬走的时候还苦口婆心地劝着:别耗了,早晚要拆的,趁着新房子还有好地点的门市房,差不多就签吧,等新房子下来,你面馆再开张了,我再来。”
潘婶儿说了一半,就听老潘头在门外叫,临出门又回身道:“过去的就过去吧,日子总还要过的……”
潘婶儿的话是有出处的。
十五年前,沈老板还是小沈的时候,从一个能看得到黑龙江的更冷一些的地方来到这个小镇,跟着小镇修配厂的柳师傅学电焊。
柳师傅有个小女儿,二八年华,皮肤黝黑,眉眼细细,谈不上美艳,却是一笑起来就能开出朵朵彩霞,引得旁人错不开眼。柳姑娘刚刚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,每周五晚上回来,每周日晚上走。
小沈那一年还不到二十岁,能干,也能吃,一顿饭吃得下三大碗。柳姑娘第一次和小沈坐在一张桌子吃饭时诧异得不行,吃罢了饭还拿着山楂丸问小沈要不要吃上几枚,转眼又去说柳师傅让徒弟干活干得太多才会饿成这样,一颦一笑,天真惹人。
小沈自那时,便迷上了柳姑娘,每个周四的晚上不管收工多晚都要跑去二狗子家的浴池泡个澡,再把这一周干活时蹭得黝黑的迷彩服洗刷干净,周五早上打扮得干干净净的,头发也梳得油光齐整一丝不乱。等邻近*昏的时候,再跑去洗个脸,洗完了脸就跑到前院去转悠,要么逗逗看门的大*,要么帮着院子里的地除除草。
大概能有个一支烟的工夫,柳姑娘坐的客车就会晃悠悠的出现在老路上挟带着一路浓灰奔过来“吭哧哧”的响上几声,慢吞吞地靠向路边,一朵向阳花一样背着书包的柳姑娘蹦跶着出现在马路对面,冲着院子里的小沈挥手,柳姑娘好像总是很开心的样子,小沈每到这时就跟着傻傻地笑。
那是一个暑假,柳姑娘吃着冰棒,举着课本坐在门口的杌凳上背着书,“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,银汉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……”
不想,一旁正收拾废旧轴承的小沈竟随口接了下去:“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
“你会背啊?”柳姑娘诧异,柳师傅的徒弟大都年纪轻轻就出来学手艺,没怎么读过书,更不要说背这种诗词了。
小沈傻笑着点头:“我上过两年高中,还记得。”那时候他的声音就很洪亮了,有力的男声直直地戳进柳姑娘耳朵里,听得柳姑娘莫名笑了起来,笑声铜铃一样,穿过屋墙,透过窗棂,传到了柳师傅的耳朵里。
整个假期,柳姑娘和小沈聊得愈发多,笑得愈发欢,在一起的时间愈发长。小沈做活儿的时候,柳姑娘便在屋子里看书,两个人偶尔隔着窗户对视上一眼,傻笑一会儿,小沈不做活儿的时候,两个人就一起背书。
下雨天,他们去后山采蘑菇,大晴天,他们下塘里去摸鱼,清早,他们帮院子里的茄子豆角除草,*昏,他们坐在前院儿闲聊谈笑。
柳师傅时常抽着旱烟,在一旁看着,没有表情,也不说话。暑假结束的前一天,小沈起早请假去了县里,用两个月的工钱买了个银镯子回来,偷偷塞进了柳姑娘的书包里,还写了一封信。
柳姑娘开学了,柳师傅说高二了,学习忙,不再让柳姑娘每周都回来了。生活好像一下没了盼头,小沈不再每周四去二狗家浴池泡澡了,周五的下午也没空去洗脸了,前院地里的草长得老高,他也不太去除了,整日里连话都少了许多,只是闷头在后院干活儿。
直到临近中秋的那个下午,县里来了一封信,是柳姑娘。小沈终于又欢快了起来,两个人各自起了新的名字,做起了笔友。小沈还特意去买了一只新的英雄钢笔,蓝黑色的墨水,除了电焊和干农活儿就是坐在桌前练字,整个人愈发显得文绉绉的了。
过了一个月,柳婶儿给徒弟们拆洗被褥的时候,在小沈的枕头下发现了自家姑娘的信,柳姑娘不叫柳姑娘,叫做玉露。小沈也不叫小沈,叫做金风。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
柳婶儿不认字儿,只当做自家徒弟谈了姑娘,喜笑颜开地当个乐儿说给柳师傅听,柳师傅疑心地翻了那信出来,老两口膝下无子,老来得女,只柳姑娘一个女儿,柳师傅抱着供出个大学生的想法对柳姑娘的学习抓得很紧,又怎么会不认得自家闺女的字儿。柳师傅捏着那三四封信,嘴唇抿得很紧,眉头蹙得几乎拧在了一起。
“我家闺女是要上大学的,你走吧,我这留不得你了。”当天晚上,柳师傅就把这话和那些信一起撂在了小沈面前。
小沈第二天就搬出了柳师傅的修理部,住进了镇东头的一间小旅馆里,他想过走,可是他还不能走,柳姑娘还没有回他那最后一封信,柳师傅怕他去找自家闺女,一大早就让柳婶儿去了县里,他也无处可去,他那能看见黑龙江的家乡早就没了亲人。
转眼又是两个月,小沈时不时地就请送信的曾子喝上一顿小酒儿,即便如此,柳姑娘还是没有回信。
小沈在等待寒假来临的日子里搬进了大潘家的出租房,靠帮人做做电焊的零活儿赚点零花钱,他年轻,有力气,又会说话,日子倒也还过得去。
小沈长得精神,干活也麻利,手艺也学得好,说话又文绉绉的像个读书人,镇里的许多姑娘都愿意和他聊上几句,宋厨子家的闺女燕子是个充满生命力的姑娘,圆圆的脸盘,清亮的嗓子,干起活儿来手脚麻利,时不时能听见下地回来的她唱着拉场戏往回走,浑圆紧实的身子裹在碎花衣裳里让人看着就能觉出生活的美妙。
燕子只读过小学,跟所有的小镇姑娘一样,能干活,能玩笑,能过日子。在那个暑假之前,燕子时常来柳师傅的修配厂找柳姑娘玩儿,可自从见着小沈和柳姑娘一起背诗之后,就不怎么来了,那些歌儿一样的句子她不懂,那些字她都认不全。
元旦前镇上开了个大集,小沈在迟四儿的炒瓜子摊儿前碰见了燕子,燕子红着脸,硬生生塞了一斤洒满白糖的长白糕给小沈,不等小沈说话,便扭着腰肢转身跑了。
自此以后,燕子时不时地就来送东西给小沈,有绿豆糕,有新床单,有刚出锅的豆包,有才剪了线头的新鞋垫……
寒假到了,柳姑娘回来了,小沈在客车停车的地方等了一个多小时,那车才晃悠悠地露了头,冰雪堆积的路面光可鉴人,车慢得不比人走快多少,好一阵子才喷着白气靠过来。
柳婶儿陪着柳姑娘下了车,看见小沈站在那,柳姑娘低着头,没说话,就那么跟着她娘回了家。
这个年,小沈是在宋家过的,他不做电焊了,跟着宋厨子学做菜,燕子整日里扬着银盆一样的脸蛋儿,喜气洋洋地忙里忙外,做新被褥,打毛衣,养鸡养鸭,和谁都能大声说笑上几句,时不时就唱上几句小拜年,任谁都看得出她的高兴。
小沈跟着宋厨子学了足足两年,燕子也差不多19岁了,宋厨子便辞了饭庄的活儿,自己开起了饭馆,小沈切墩儿,燕子帮厨,饭馆儿就开在老区临街的一间门市房里,饭馆儿开了小半年,宋厨子便成了小沈的岳父,这饭馆儿就是燕子的嫁妆。
转了年的春天,燕子有了身子,小沈也唤作了大沈。
这一天,大沈去给燕子买新的布料做衣服,碰见了柳婶儿,柳婶儿红着眼睛,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,眼里也失了神采,三年多过去,一问才知道,竟是柳姑娘病了,整日里头疼,县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毛病,前几医院。
大沈回家猴儿挠心一样,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,燕子看着大沈,眼睑低垂没有说话,柳姑娘病了,她是知道的,她只是没有说。看着大沈现在的样子,她明白,他是知道了。
燕子抚着肚子,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,大沈再惦念柳姑娘,说到底,日后在一起的还是他们一家三口。这样一想,便开口道:“你去看看吧,趁着天还没大冷,看过了,就回来,咱还没给孩子起名儿呢。”
大沈看着燕子,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唇,却没有出声,一点不像那个平日里嗓音洪亮,笑声爽朗的大沈。
第二天晌午,大沈登上了去大市的客车。他坐了医院门口,医院的长凳上蹲了一夜,到底是没上楼去病房,天一亮就奔了车站搭车回家,他想燕子,他得回家给孩子起名字,孩子生在冬天,他得回去多劈点儿柴,不然燕子坐月子凉着坐下病了可不行。
大沈在大市的商场给燕子买了件新棉袄,大红的牡丹,黑缎面儿的底儿,不肥不瘦,不薄不厚,等燕子生完孩子刚好穿着过年,她一准儿喜欢。可大沈喜洋洋下车进家门的时候,家里却空无一人,他急匆匆地往岳父家奔,出门遇到了大潘家的嫂子,说燕子今早出门摔了一跤,送去了镇里的卫生所儿。
大沈赶到卫生所,又说送去了县里,这又赶着去县里,偏偏车在路上出了毛病,天擦黑的时候,医院,医院大门,就看见宋厨子一个人蹲在地上,五十几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,大沈心里咯噔一下,腿倏地就软了,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,额头碰出了道口子。
“爸,燕子呢?”大沈拖着腿往前蹭,嘴里飘飘渺渺的问出了四个字。
宋厨子只是哭,抬起头,看了大沈好半天才认出他似的,发了疯一样抽打大沈,大沈连牙带嘴地淌了一脸的血,才被赶来的大夫拉了住。
生孩子有句老话儿,七活八不活。燕子正是怀孕八个月,这一跤动了胎气,孩子早产出来就青着一张脸,没了气儿。燕子偏偏又大出血,镇里条件差,医院转,天冷路滑,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走了两个小时,医院的大门前咽了气儿。
宋厨子丧女又丢了孙子,对大沈恨得牙痒痒,一个人去了外地的侄子家,再没回来过。饭馆儿留给了大沈,大沈把宋家饭馆的牌子改成了祥云面馆,每几个月给宋厨子汇上一笔钱,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,一过就是十五年,面馆儿还是老样子,大沈唤作了沈老板。
哦,燕子的大名儿,叫做祥云。(原标题:祥云面馆作者:玲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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